所以该怎样做,她才能和他,断得一干二净。她真的知道吗。天将明的时分,只剩半颗月牙悬在枝头,周郁迦总算出现在自家门前,但锁是开的,并未有被撬动的迹象。轻推虚掩的门,走了几步,周郁迦下意识望向二楼的阳台,浮白晨光里的花还开着,如迭云堆雪一般,簌簌地随风摇晃。窗外起雾了,很快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垂下眼睫时,他希望今天会是理想中的好天气。脱掉沾满烟酒气味的外套随手丢到一边,手腕上佩戴的那支玫瑰黑金表,时针停在右半圈,显示早晨五点。是第二天了,再过一两个小时,他还要赶学校的早自习。放好东西,周郁迦迈步走向了台阶,左手已经触碰到了灯座开关,原本空无一物的沙发此刻隆起了微小的弧度,几缕长发倾泻下来,身后的月光碎了一地。她好像黑色的月亮。定神细细地看了看,周郁迦随后放下了自己的手,借着被厚重玻璃门切割出的一层层不规则的光,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她的跟前。枕头垫在脑后,女孩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仿佛会随时生长似的攀着他的视线,一时挪不开半分。离近些,周郁迦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绵长的呼吸,半蹲在她面前,疲惫的目光里渐渐有了温度。闻莱的整个身体都裹在毯子里,腰背微微弯曲,手和脚都乖乖地藏了进去,丝毫不贪凉。她倒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会从他的卧室翻出毯子为自己披上,然后再没心没肺地睡在他的家里。应该是等了他很久吧,在不确定他会不会回来的前提下,她还是过来找他了。周郁迦的目光随之变得贪恋,仿佛化为实质,她像是受到感应,侧转了一下,毛茸茸的毯子从胸前滑落,甚至伸了一只手出来,在空气里虚虚地抓了两下。是做梦了,才会有的反应。所以是美梦还是恶梦呢,周郁迦正猜想着,他的右手却不受控制的与她相握。冷与热瞬间穿透掌心相互交换,猝不及防,周郁迦怔住。担心她被自己冷醒,可惜来不及抽回,耳边就已经蔓延开了她的低声呢喃。铺天盖地,吞噬他。她抓着他的手,食指无意识挠他的掌心,一声声地说着梦话。场景似曾相识,现在只有他们,周遭是宁静而肃穆的,月亮彻底西沉。或许她梦里出现的人物,早就没有他了。明知道不该主动牵她的手,可他还是不知悔改地想赌一赌。做配角其实也能排得上号,万一呢。眼角牵出点酸涩的笑,周郁迦硬生生地掰开彼此缠绕的部位,情绪自若地又替她盖好毯子。转身之际,错过了她不由自主垂落的眼泪。透明的落地窗镌刻着摇曳的花影,稍后,浴室亮起了暖黄的灯光,水流声若有似无。确保去除一身杂乱的味道,周郁迦关了花洒,将头发吹至半干的状态,穿戴整齐之后,又轻手轻脚地走回客厅。闻莱已经醒了,和往常一样,屈膝盘腿坐在地毯上,手中拿着什么。相对的视觉差,周郁迦只看见了一根细长的棍状物,顶端有着一抹红。旋即,耳畔如雁过留声,幽静的空间,烛火涌动,点满一室的香。香薰蜡烛在昏暗中静静地散发柔和的光芒,燃烧的火焰闪烁不定,闻莱纹丝不动地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清明。不知不觉间,温热的阴影覆于她的身体上方,鼻端的苦橙香愈发浓烈,与蝴蝶杯盏中的香薰后调味道重迭。感知到周郁迦的靠近,闻莱抬眼向上,他也同样低了头,彼此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相撞在一起,合也不是,分也不是。俯视和仰视之间的距离,就像地位悬殊的他们,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注定无法逾越,根本做不到平等。就算他甘愿为她低头,又能改变什么。深思的一瞬间,蒋顷盈的独白最先闯入她的脑海,带动闻莱所有纷繁的情绪。—能怎么办呢—不是还有阿郁陪我么—我们俩家可是合作伙伴啊一字一句,字字句句,就像锋利的子弹,狂飙突进正中她的心脏,而陆以泽的警醒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看过那么多那么多的影视作品,烂俗的、狗血的、甜蜜的、逻辑不清的。也畅想过谈一场你妈拿着一千万让我滚的恋爱,也讽刺过纵你虐我千百遍我仍视你为初恋的无脑剧情,也惋惜过为什么明明那么相爱的人最终还是彻底走散了。上天总爱开一些天马行空的玩笑,当这些泼天的狗血正往她身上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能及时从荒诞中抽离。
是爱得太深了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好累,得知背后的真相,想起那辆急驰而过险些撞上自己的挂牌车,此时的她,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连回旋的余地都压得死死的。其实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她和他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的,毕竟现实的差距就摆在那,今天是因为这件事,那么明天呢,后天呢,一年呢,两年呢。当她遗憾以后或许不能和他一起走到生活的尽头,她就应该立马退场的。爱得太深,其实才是丧失自我的开始。至于要怎样断得一干二净,有句话说得好啊,人生不是电影,却像极了电影,周围处处是灵感,她偏偏选了最残忍的一种。她不自私不虚伪不虚情假意,又要如何说服他。四目相对,时间停滞不前,闻莱凝视着他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窥探出,他不爱自己的证据,然后她看见的更多却是。言不由衷。她捧着那罐香薰,微弱的焰火随着气流不安地浮动着,发出幽蓝色的光影,模糊了她的眼眶。许久,闻莱别过眼,吹灭了蜡烛,晨光微明折射在墙面照亮一片银色。“你不觉得你很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