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的囚犯,那定然是要用囚车押运才保险的。可这些人没用囚车,只给他上了枷锁,牵着和自己同走。对待这个犯人,也不曾疾言厉色,还颇为照拂着。
联想到之前听闻,这个犯人家里是商贾,很有些钱,怕不是已经上下打点好了,让他少受些苦。
王遗风因此更加质疑,这样的人,真的会被那个见钱眼开的县令判死刑吗?那个所谓的写卷宗的梁师道,又的确值得父老乡亲们的信任吗?
以及,陶书生照着里正的说法,给那个女子父母写的伸冤状他看过,其中情节,虽然里正和陶书生不觉有异,但王遗风何许人也,看了一遍便觉得有几处不对。
首先,那个女子是在县里逛集市的时候,因容貌昳丽而被犯人看中,知道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后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自然在外人看来夫妻和睦、伉俪情深,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在走访县里那些普通百姓时,也听他们说,根本没看出来这平时是个正常人的小公子,对新婚不到一年的结发妻子竟然下手如此残忍,将妻子活活打杀,还抛在郊外,要不是当夜正好有猎户未归路过发现尸首及时报官,那可能连凶手也抓不到。
旁人只感叹这人心隔肚皮,枕边人也难信,但王遗风却觉得,这事儿没有如此简单。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般熟悉,这个人怕不是老手,只是以前事情没闹这么大,所以无人知晓。
果然,随着王遗风的调查,他从邻居和路人口中知道了这起案件中更多不为人所察觉的细节。
因为犯人家里经商有钱,所以日常生活都买小厮婢女在照顾着。但奇怪的地方在于,人从来不在本地买奴仆,最多只短期雇佣的马夫这种可以随时换的人。他们对外只说大家都是同乡,要签卖身契的活儿,不忍奴役熟人。
那些奴仆来这里,短的会出现几个月,长的好几年,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消失。不过这家人做的粮食生意,因在丰年以正价买入、荒年也平价卖出而颇得人心,所以风评都还不错,当他们说这是又把奴仆转手卖给了别人、或者自赎其身回家了,大家也相信,不曾过问。
王遗风听完,已经大概猜到那些人的去向。
怕是早就全被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杀了,所以处理妻子的时候才那么熟练。
他知道这世间最为大奸大恶之人,往往披着一张像模像样的人皮,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背后却做着恶心下作的勾当。
而有一种恶人,他们作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觉得好玩而已,还会从恶行中获得成就感和快乐。
这犯人可能就是这样的恶人,以恶行取乐,家里还帮着遮掩,才不断在外地购买奴仆。这些奴仆愿意去往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是家里遭了重大变故,或成了孤儿、或成了鳏寡,总之,他们雇佣的都是一些悄无声息消失后无人会在意的微尘。
可再小的微尘,也会努力想要活着。
这人无端剥夺他人数条生命,实在是天不容!
王遗风在推算出这人干过什么坏事后,早已决定,就算是他没被判斩,自己也定要结果了此人,不可再让更多的人受害。
他打定这样的主意,更是想知道那梁师道的卷宗上写了什么。偷听他们的谈话,或者干脆抢过卷宗,都是不错的主意。
于是王遗风以轻功快过这群人一步,提早走到一处有着水源的山壁旁,见水清冽,捧起喝了一点,认为水质不错,料定他们走得口干舌燥、必定会在此补充储水,于是飞身而起,藏身于高大的枫树绿冠上,完全没入那些叶子中,寻不到半点痕迹。
果然如他所料,等待半个时辰,这些押解犯人的兵卒也看到了路边这处活水,纷纷表示要暂歇一会儿,喝饱水、吃点干粮再走。
他们把犯人安置下树下,拿水囊打满水,一点点喂给犯人,也不知到底收了多少银钱,这伺候之周到,一点也不像对待死囚的态度。
那犯人也的确不见外:“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自然有兵卒拿出干粮,掰成小块喂给他,边喂还边挤出谄媚的笑,说:“这天气热起来了,肉包子买来放不了几时就要坏,委屈公子吃点硬饼,到了长安、送去刑部之前,咱们再带公子吃点好的。”
犯人哼哼唧唧什么,似乎是对这个饼不满,但最终没闹脾气。
王遗风在树上暗想,还要去吃点好的呢,这像是个死囚吗?那梁师道的卷宗定然有问题,此人估计是死不了,大约是准备送进去关几年、待万一大赦天下还能提前放出来罢!
他还在考虑是下去抢过那卷宗看个明白,还是继续按兵不动、到长安再说,就又听给犯人喂馒头的兵卒说:“公子莫生气,且放宽心,有那陶书生写的状子给你做辩护,你这不过是几年牢狱罢了,等你出来,咱们县里再叙!”
王遗风一愣,不是梁师道写的吗,怎么变成陶书生了?
陶书生的状子他看过,句句是为那可怜女子伸冤,老父老母之惨状亦写在其中,令人读来不忍。这份状子还是他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