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水质混沌,能见度极低,费慎努力忽略潭水对双目的干扰,在一片浮沉中,发现了邵揽余踪迹。对方游去了前面一小段距离,背影很快变得朦胧缥缈,好像马上就要从眼前消失。费慎无法控制地心慌了一瞬,调整好姿势,上下浮动片刻,摆动双腿追了过去。他游动的速度不慢,可惜无论如何都差了一点,始终追不上前方那个背影。持续好几分钟,就在费慎终于要抓住邵揽余脚腕的刹那,后者停了下来。十分笃定身后会有人跟随般,邵揽余反手一拉,阴差阳错牵上了费慎的手。费慎趁机使劲,将两人手心之间唯一那点缝隙挤掉,游到了和邵揽余并肩的位置。邵揽余垂下眼,扫过两只相牵的手。不见惊讶或抗拒,他面色如故,偏头示意费慎向前看。费慎正前方有一个约两人宽的洞穴,洞穴边缘毛躁,稀稀拉拉生长着藻类生物。穴口处的水流形成微微漩涡,昭示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性。无需多言,费慎了然于心,与邵揽余默契俯身,毫不畏惧钻进了深潭之下的隐秘洞穴。……水波荡起细小的涟漪,一阵微风经过,平静的水面骤然被拨开,浮上来两个人影。邵揽余游至岸边,双手一撑,屈膝踩上了地面。衣衫裤子湿透,滴滴答答向下滴水,布料黏腻地粘在皮肤上,微妙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身材轮廓。邵揽余是属于标准的那类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肩膀宽度足够,腰腹人鱼线完美,身上没有大块大块凸起的肌肉,线条尤为匀称,加之腰腿比例优越,背薄颈细,看起来格外养眼。他扯了扯衣领,瞥了眼后一步上来的费慎。同样的全身湿透,只不过对方身板比自己大了一个号,略透的衣料下是扎实有力的肌肉,那几块腹肌都用不着摸,一看就知道肯定硬邦邦的。相比邵揽余,他的身材更为健硕。无法忽视的长腿以及没有半分赘肉的窄腰,显得力量感十足的同时,看上去也并不夸张,反倒十分赏心悦目。费慎甩动脑袋,跟小狗甩毛似的,利落地甩下一头水。他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囊袋,放手里一捏,挤出好些水来。随即,一股强烈的香味溢散,和邵揽余之前闻到的一样。浓郁的味道让他确认,是荼蘼花无疑。“香囊吗?”邵揽余问。“嗯,王梁给的。”费慎说。邵揽余道:“我没问你谁送的。”
“我这是主动告知。”费慎打开袋口,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香料,毫不意外都被浸湿了。邵揽余默然,眼神生出了少许兴致。“你知不知道,送香囊是什么意思?”不等费慎说话,他自问自答:“代表爱意和仰慕。”“这样吗?”费慎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合上袋口几步走近,香囊在手里抛了抛。“我记得邵老板很喜欢荼蘼花,这里面装的正好是荼蘼香料,吹干或许还能用,要不我送你?”“不用了,我不喜欢抢别人东西。”邵揽余背过身,兀自朝远处走。费慎没有立马追上去,盯着那道养眼的背影看了会儿,唇边掠过一丝不甚明显的笑,缓步迈上了对方走过的路。方才枯树林里,那池潭水底下的洞穴,通往的是另一座水潭。两人上岸后,路边仍旧空荡静谧,不见一个活物。邵揽余自顾自一路向前,费慎缀在后头,俱是一言不发。两人既不提香囊的事,也不谈及在水下无意牵手的事,宛如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碰巧同行了一段路,谁也没搭理谁。安安静静行走了十来分钟,费慎忍受着身上的不舒服的湿黏,蓦然察觉,眼前景象悄无声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光秃秃的道路两旁,栽种了绿树和草皮,不是雾镇边界那样的枯树墩,是鲜活的。鞋底踩着的柏油路由沥青铺成,路面宽广平坦,化身为一条笔直的线向前延伸。顺着道路直行片刻,渐渐能看见此起彼伏的房屋建筑,以及熙熙攘攘的人影。再转过一个弯后,宽敞的机车道变为了人行街道,路上景致摊开在眼前,展露无遗。街上有着十足的烟火气,街边建造了各式各样的店铺——书店、服装店、餐馆以及专门售卖植物种子的商铺等等,放眼望去琳琅满目。还有不少商贩走卒摆摊叫卖,卖的大多是手工制品或水果小吃,便宜又新鲜。街巷里络绎不绝,没有一台轿车,偶尔几辆自行车风风风火火骑过,多数都是赶着回家吃饭的学生。街坊邻居互相碰见了,会热情地打招呼,大人们买菜回家做饭,少男少女牵手逛街。小孩们追赶打闹着,或蹲在糖画摊前头,一个个双眼发亮地盯着老爷爷吹糖人。每张面孔都不同,但无一例外,脸上洋溢着轻松和幸福的笑容。这是费慎从未见过的景象。时至今日也没有想象过,在太平洋洲际甚至是边境线上,竟会有如此安乐和平的地方,以及无忧无虑的生活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