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阳县县衙。才递上拜帖,谢拾就被请了进去。不过,进了县衙大门之后,他又足足喝了小半时辰的茶,才总算等到了周知县的接见。时隔两个多月,周知县依旧是一身常服,却明显瘦了一圈,衣衫显得宽松了不少。看了看旁边书案上堆积成小山的公文,谢拾对周知县的忙碌程度有了新的认识。见过一礼,他发自内心道“烦劳县尊大人百忙之中拨冗一见,是学生叨扰了。”“知归多虑了。便是你不来,本官也是要派人召你的。”周知县将人招到近前说话,一开口直接喊起了谢拾提过的表字,言语中很是亲近。“年仅十岁的府案首,可是为本县长了脸连本官都沾了你的光,在同僚中出了一回风头。”他犹带倦容,却笑得畅快不已。周知县上任以来,一心想干出政绩。旁的还好,文教却不尽如意。绝不至于如此切合主考官心意。如此一来,府试头名落入谁手犹未可知眉宇飞扬的小少年说话时落落大方,语气万般真挚,毫无谄媚之意,显然言出肺腑。试问这样知理懂事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反正周知县不能。他一脸含笑同谢拾叙起话来。话题主要围绕着谢拾的学习日常,以及前些日子的府试得知谢拾的“日常学习课表”,周知县大为嘉许。心中悄然对比一番自家两个儿子的学习情况,他暗骂一声“松懈”,决定之后便给他们加加担子十岁小孩能行,他们也能行。听闻谢拾结合张知府的行事作风与朝廷邸报透露的情况大胆推测考题并且当真押题成功,周知县难免惊讶于他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敏锐,惊讶过后,又有些哭笑不得。问什么便答什么,就连对张知府的揣测都毫无隐瞒,到底是该说这孩子太过实诚,还是这孩子当真拿他当长辈般亲近视线扫过小少年坦然无遮、清澈见底的眼睛,周知县得出结论大概二者兼有罢既然得了这般信任,周知县顿时对谢拾好一番谆谆教导,主要是告诫他日后多几分警醒,别在任何人面前都如此“实诚”。谢拾乖巧点头,还不忘认真辩解“县尊大人宽厚长者,既有所问,岂可虚辞以对”他自认虽不至于长出八百个心眼子,却也不是傻子。之所以在周知县面前知无不言,自然是早已察觉这位长者对他并无恶意。周知县抑制不住嘴角上扬。这孩子,说话怎如此悦耳[好家伙]谢拾意识深处,全程目睹周知县变脸的胖狸猫发出一声大为震撼的感叹,[宿主,你就是攻略之神吧]从谢家的一大家子到村里的同龄小伙伴,再到二桥村里的老一辈和青壮年,从学堂里的夫子、师娘到同窗的师兄弟们这些年来,被宿主“攻略”的人物数都数不清,连参加科举考试都能结交一圈新朋友。如今再看,起初看不上他的师兄、村里怀疑谢家送他上学堂痴心妄想的人家、县试时敌意满满的钱致徽都早已变了态度。现在就连周知县都被拿下了绑定宿主后我躺赢了胖狸猫陷入沉思,怀疑统生。总觉得学海无涯系统限制了宿主的发挥,这要是攻略系统怕不是直接起飞因着公务繁忙,周知县不欲多留谢拾,只叙了一阵子话,勉励他继续努力,在接下来的院试中好好表现,便打算端茶送客。谢拾却沉吟着开口道“县尊大人容禀,学生此来另有一事”得了周知县允许,他便开口提起路上遇到的沐家母子,以及沐夫人口中的北地形势,包括一路上遇到哪些城池失陷,虏兵与盗匪出没的方向他们母子从北到南而来,曾在流民中混迹多日,接触到的流民来自各地,顺便也听到了各式各样的消息。而今谢拾做了一回传声筒。
只凭这些消息便能猜到,如今出现在泊阳县的流民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后面几天应该还会陆续增多,万一战事持续不利,难保会出现更多流离失所的百姓。若是周知县早就了解情况,当然很好。若是不然,如今有了准备便不会措手不及。谢拾话音落下,见周知县神情变化不大,并无多少意外之色,不由赧然“想来县尊大人已未雨绸缪,是我多此一举了”“此言差矣”周知县不赞同地打断他,正色道“倘若人皆不肯多此一举,大齐就完了。”换作张知府那等人,或许会斥责谢拾越俎代庖,周知县却不然。他说得直白“读书所为何来治国平天下而已。不然,诗书满腹也不过是两脚书橱”所谓“两脚书橱”,是对读书人知识渊博的戏称,周知县借此讽刺迂腐无用的书呆子,顺带告诫谢拾“年轻人自当有几分锐气,这等迂腐做派,你万万不可学”谢拾浑身一震。是啊,他何时这般矫情了只要做自以为该做之事,何必在意其他一如这凡间在他眼中处处不好、亟待改变,可对早已习惯的许多人而言,何尝不是多此一举难道他就会因此从众谢拾自问自答当然不会他朝周知县郑重一礼“学生受教”“善善”周知县笑得开怀。此时,周知县看向谢拾的眼神里,除了对晚辈的喜爱,更多了一份浓重的欣赏,仿佛看亟待打磨的玉胚、尚未开锋的宝剑。从前喜爱的是谢拾的才华与性情,如今却是欣赏这份敢于担当大事的赤诚之心。他当即作出一个决定。于是,被夸得晕晕乎乎的谢拾,又在晕晕乎乎中接下周知县的任命,参与安置流民。既要安顿好流民,也要防止流民作乱、祸害本地百姓,对县衙上下而言,此事绝不轻松。如今还好,一旦流民渐多,只怕忙不过来。谢拾顿时被拉了壮丁。以他的年龄和身板,周知县当然不会分配复杂繁重之事,最多只是些许文书工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