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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 2)

扶苏能感觉到嬴政这居高临下的姿势,以及有所保留的距离之下,意味着什么。但他只是无声地笑了笑,仰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或者说,是审视。

二人一眼不发地四目相对着,目光交叠之中,一个满是探寻,一个却尽是赤诚。

良久之后,毫无预兆地,嬴政俯下|身来,用他并未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掀开扶苏身上盖着的薄毯。扶苏一惊,匆忙间意欲阻拦,然而手腕却被嬴政用那只伤了的手,紧紧地扣住了。

扶苏抬眼看了看对方臂膀上渗出的点点殷红,动作一滞,放弃了挣扎。

儿臣不敢劳烦父皇。明白嬴政的用意,他苦笑一声,低头自行掀开了身上的毛毯。然后,是外袍里衣的下摆。最后指尖顿了顿,终是慢慢拆开了紧紧绑缚在腰间的白纱。

嬴政恢复了站立的姿势,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神情冷漠而平静。直到扶苏艰难地撕开白纱的最后一层时,他的双目才微微地眯了眯。

侧腰上一道刀伤长得骇人,骤然挣脱了绑缚之后,血流潺潺,立刻从身侧滑下,在白纱上留下一个个红梅血点。

嬴政纵横沙场多年,目睹见证过的血腥,甚至是亲手酿造的杀戮不可计数。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觉出了几分触目惊心来。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一刹那竟忽然想到:若是对方不慎死在了这刀伤之下,一切会如何?

大秦的江山社稷会如何?皇位的继承人选会如何?自己又会如何?

只是一瞬间的念头,自然是没有答案的;然而也只是这一瞬间的念头,却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人是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的!

而扶苏见嬴政半晌不说话,便低笑一声,道:如今父皇可信了?

嬴政闻言,抬眼重新望向对方的眼。眼中方才还是殷红的血,如今一刹换做了惨白的面,并且那副面容上还带着一贯云淡风轻的笑,仿佛这血这伤全然与己无关。

嬴政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一时间心内竟隐隐腾起怒气来。

放在身侧的手徐徐地捏成了拳,下一刻,他忽然扬起手,给了对方一个重重的耳光。

大力之下,扶苏整个人都被打偏过去,却是勉强挣扎着坐回了方才的姿势。面上神情温顺平和,没有半分怨怼。

儿臣护驾不力,竟让父皇受了伤,他抬眼看了看嬴政的肩头,淡淡道,多谢父皇不杀之恩。

嬴政闻言一声冷笑,没有应答,只是径自上前一步,俯身盯着他道:未经朕的允许,自作主张,若有下一次,罚的便不会这么轻了。

他眸光阴寒,一字一句不是威胁,胜似威胁。语声落了,冷哼一声,一拂衣袖,大步离开。

听着车外响起速速进去替长公子重新包扎伤口的吩咐声想起,扶苏低下头,看着自己腰间那还在渗着血的伤口,忽然从鼻息里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

还真是两败俱伤的苦肉计啊。

因了嬴政和扶苏的双双受伤,原本预定的东巡也被迫中途停止。一行人沿原路而返,由于伤患在队,故而用了双倍的时间,才徐徐返回了咸阳城。

嬴政回宫之后对二人的伤势只字不提,只吩咐彻查那日的行刺事件。

几日之后,李斯来到长公子府内造访。

休养了些许时日后,扶苏此时的面色已然好了许多,只是腰间伤势牵连甚大,故而仍只是卧病在床,不得轻易走动。

李斯在他床畔坐下,将人大量了一番,才算是放下心来,长叹一声道:长公子这戏做得太真了!早知如此,我便该事前知会一声,让他们明白长公子也是知情之人。

而扶苏只是淡淡笑道:若是不真,又如何瞒得过那人的眼?

李斯闻言扔只是叹气。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听那日的遇刺的情形,他已觉凶险万分。实在无法想象,那时若有半分差池,岂非否真会将性命给搭进去了?

扶苏见他半晌不说话,迟疑一下,这才问道:听说父皇最近在追查刺客身份,不知一切处理得可还妥当。

长公子但请放心,不会留下任何遗患。李斯低声应了,略一迟疑又问,却不知陛下下令追查,可是对此事仍存有疑心?

遇此行刺,彻查一番本属寻常,扶苏摇头,垂眼笑道,他若是当真仍有疑虑我今日便不可能还安坐于此了。

李斯看着他笑得清淡却略嫌寂寥的面容,想起白日里嬴政吩咐他前来看看扶苏伤势一事,忽然觉得,陛下待这位长公子,也许并不一定如他所想的,那般绝然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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